2009年3月19日 星期四

四種記憶,四種風景,芭蕾與現代的遭遇


很難想像,當芭蕾舞遇到現代舞是什麼感覺,之前在節目中和玉美聊了許多關於首督芭蕾舞團這次的最新作品《四色風景》,我開始想像,當一個芭蕾舞者透過腳尖到頭頂的軸線,旋轉在現代舞的自在情緒中,那是一個多麼不協調的畫面。畢竟芭蕾舞是一個相當格式化的舞蹈形式,它的發動機制來在於身體軸心的穩定與控制,並且在舞衣和硬鞋的距離間,展現出舞者優美的身體線條與動作,那是一個相當古典美的形象。然而現代舞卻是透過呼吸和情緒作為發動的端點,在不同節奏的呼吸中,我們感受的不只是視覺的美感,更多時候是一種身體與能量的相互交往。

芭蕾和現代,怎麼在一種格式當中破除規範,這是我最感興趣的部分。

在鳳山國父紀念館內,當《四色風景》拉起序幕,我笑了,原來芭蕾和現代的分類有那麼重要嗎?不管舞者用哪種方式跳躍、旋轉、滑步,身體自然會展現它的自在面貌,而觀眾席上的我們,有時用視覺、有時用聽覺,有時用感覺去與舞台上的種種相遇,即使是芭蕾形式強烈的《…uncertainly hovering》,或是後現代風格的《角度》,四段舞碼、四個編舞家,還有七個舞者,自然在台上與我們相互分享彼此故事。其實,作為觀眾的我們,不就正渴望著這樣的遭遇嗎。

想起上次在「台灣青年音像創作聯展」的經驗,在《我們迷獅子》和《居住的場所》兩部紀錄片當中,突然發現作品中作者的姿態與性格躍然其上,作品和作者之間似乎總有種隱藏的線索,拉扯彼此靈魂與生命,那是一種會令人感動的觀影經驗。在《四色風景》當中,同樣的,你無法逃避作品背後的那雙眼睛,你無法不去感受林怡芳對於日常生活的一種省思,在反覆的人群當中,反覆的流程反覆的動作反覆的規律,反覆成我們身為當代人類的悲傷,雖然林怡芳未試圖將這種悲哀擴大到整個舞台,然而在優美輕快的香頌當中,不自覺的矛盾與對比,就對映在我們的身體當中,反覆在反覆中答辯著,正如女舞者在台上開門關門開門又關門,等待一點點小小的變化。

至於王美華的作品《…uncertainly hovering》,一整個舞台的黑色摸不著方向,窺探不到自我的意義與價值,一切都輕鬆不起來,一切也都深深痛擊舞台下的我們,情緒在舞者間壓抑,在時間中凝止,赫然發現,原來,自己也在追尋的腳印中,慢慢與自己對答關於三十歲的男子與三十歲的未來,是現實與夢想的拉扯,是規範與熱情的相斥,一切的解答,是徐進豐的《框中人》嗎?還是他的《鳥籠》?這兩個在整個舞碼中最沉重的作品,被擺放在十五分鐘的中場歇息前後,我在前台叫賣之時,竟有時陷入一種超序狀態,一直到鋼索升起,女舞者被拉扯在一大片黑色當中,燈光打在她的面無表情之上,這才驚醒,好像這兩個舞蹈都差一點點,差一點點沒有好好說清楚的部分。

《四色風景》的四個段落,在三個長時間的過場中掠過,看舞的節奏被狠狠割離,看舞的情緒也硬生生地被拉起再重重放下,那是一種讓人手足無措的狀態,場燈昏黃,而我的面容也昏炫,好險賴翠霜的《角度》一開始從舞者上方同步的攝影投射,兩個不同觀看角度,兩種不同形式的影像,從平面到立體,從三元空間到四元空間,《角度》的畫面開放了觀眾的眼睛,也開放了我們對於舞蹈的一種視覺意象,從兩種對話的位置延伸出眾聲喧嘩,四色的風景悄然流逝。

在四個不同國家的舞蹈訓練與思惟當中,《四色風景》陳列了四種風格的作品,從巴黎到紐約,從台北到柏林,四地的編舞風景躍然台上,這是一場難得的舞蹈體驗,雖然過場的不安讓我難堪,國父紀念館的場地讓我不耐,然而首督芭蕾的作品卻讓人難忘,芭蕾與現代的遭遇是否重要,已不再重要,在舞者與舞者之後的身影,我看見四個在不同城市、不同境遇中,努力創作的四色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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