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5月19日 星期二

五段精緻小品,五分鐘的私人絮語


在過去「兩兆雙星」計劃與現階段的「文創產業」計劃的推動下,動畫產業長期以來是政府投注資源的重點影視,而成立11年的南藝動畫所,自然是這個產業重要的研究基地。尤其動畫所長期的耕耘下,這幾年雖然受到北藝和台藝的嚴重威脅,但是在動畫藝術上,南藝開放自由的創作場域,仍然創造出許多令人讚賞的作品。

這次南藝動畫所參展的五部作品,比較令我好奇的在於整個畫風與敘事的通俗性,有別於過去強調觀念與形式的實驗性動畫,這五部作品的畫風相當親民,而主題也令人一目瞭然,這樣的改變,除了創作者本身的特質之外,是否也呼應了動畫產業的需求?過去南藝的作品常被抨擊藝術性層次太高,觀眾難以親近,但是我還是很喜歡過去的《賈西》、《十二點前》等作品。

不過,長期以來看台灣的動畫作品,影像能力都十分豐富而細膩,但是在聲音設計方面,卻相對顯得落後,這次的作品也是一樣,在部分影片中,還是可以察覺到聲音與動畫間尷尬的對舞,雖然音效在整個作品中的比重不大,但是錯放的音效,卻真的會打壞了認真觀看影片的心情,另一方面,這也暴露出台灣長期以來在聲音設計與配音訓練上的缺乏。

荒人手記的《「我說啊,」我說。》
馬匡霈的《「我說啊,」我說。》是今年最受矚目的動畫片,不但是今年台北電影獎動畫短片類呼聲最高的影片,也在年初入圍了安錫影展的畢業學生作品類。馬匡霈的前一部作品《山水歷》就以極為細膩的畫風,透過中國山水畫的形式,一幕一幕鋪陳出現代男女的戀人絮語。而《「我說啊,」我說。》更是直接表現出失戀男子的內在孤單,整個影片在仿舊的質感中,透過主角的自言自語,營造出如同世紀末的荒涼景況。

一封封查無此人的信件、一箱箱遞送錯誤的包裹、Michael成了男子的最新稱謂,他已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從何而去,只能看著不斷累積的信件和包裹,如同無法滿足的思念狠狠蔓延佔據他那小小的賃居。這是無以名狀的巨大悲傷,猛然敲撞男子每一天的日常作息,滴答滴答的水龍頭是房間裡唯一的變奏曲,他不說話,只是默默承擔,或許,忘記名字,就能忘記過去,與自己相伴久了,情人的位置會不會被自己填滿。《「我說啊,」我說。》在一連串豐富的影像語彙中,細膩而情感飽滿地說足了愛情的空虛與無奈。

四月物語的《金魚藻》
同樣也入圍今年台北電影獎的《金魚藻》,是吳宜瑾的最新作品,整部影片透過寵物金魚連結女孩的現實與記憶,手繪感的畫風很質樸地呈現出女孩與金魚間的眷戀,以及孤單的面對死亡與成長的過程。在魔幻般的敘事中,成長是這部作品的主題,導演很細膩地企圖解決每個人成長過場,必然面對的陰影與悲傷,進而轉化為成熟的力量。

整個影片的影像感飽足,尤其女孩間的對話,溫暖的懷抱與細語低喃,就如同流動的天空與水痕,緩緩地感受成長過程中的自我說話,我們,好像都是這樣長大的。但相對在聲音的處理上,不管在處理游泳、跳水等片段時,卻沒有《「我說啊,」我說。》來的細膩,使得整部影片在某個程度上缺了另一個面向的完整性。

小學生戰爭的《友誼不設線》
康惠娟的《友誼不設線》大概是這五部作品中最清新、最能吸引觀眾眼光的小品,老實說,五分鐘的短片要說完整的故事其實不容易,影片訴說著每個人都有的童年記憶,小男孩與小女孩的楚河漢界戰爭,加上完整的故事情節、高潮設計以及溫馨的結尾,很直接地就能帶領觀眾切入影片的主題,在童真的爭吵中,感受真摯的友誼與溫暖。

日復一日等待的《Size 6》
日復一日等待男人的女人,是什麼模樣呢?她會悉心打點家裡瑣碎、整理好一整桌的美好餐餚、努力不懈運動減肥、穿上永遠不合體型的六號洋裝,最後,男人的眼光還是在遠方。去年在女性影展看到這部短片,很驚奇於導演黃慈怡對於男女關係中的剖析,如同法國女作家紀侯《愛情沒那麼美好》筆下的所有女子,尤其最後女人拿起縫衣針,刺破了男人的皮囊,多麼驚悚又詩性的隱喻。畢竟六號洋裝本來就不適合自己,女人將男人和回憶收藏在行李箱裡,準備遠行,還是繼續飄蕩在渺渺的大海間,隨浪起伏?最終,女人得作出決定。

雖然這樣的故事題材並不新鮮,但是整部影片將情緒壓縮在低限的氛圍裡,再加上最後的神來一筆,使得整部短片不只沉淪在女性的悲傷與復仇的快感中,還是更深刻地反問女人自己,妳要什麼樣的生活呢?這樣的悲傷,是否也是自己所創造的?許多自我的提問,在影片的結尾形成巨大的力量,反覆追索女性自身的存在。

人肉加工廠的《食神雛》
有別於其他四部短片充滿私人情緒的氛圍,谷嫚婷倒是一針見血地顛覆人類與家畜間的關係,當豬群在肉品加工廠鬧革命,戴上作業員的面具,人群變成輸送帶上等待屠宰的肉品,肥厚的人類掛在掛勾之上,也能變成五星級飯店的美味佳餚。尤其影片後段,更是大肆嘲諷神豬文化,反省人類飲食策略,當神豬擺上祭壇,以神之名的大刀揮下,一刀兩斷,驚呼的不只是現場人群面無表情的冷漠,更是直指人類自私貪婪的性格。

《食神雛》控訴人性、提倡保育的主題雖然老生常談,但是每一次看到這樣類型的影片,還是覺得大快人心,畢竟人類的愚昧與自私,需要一再的被提醒。尤其整部影片瀰漫的怪異與驚悚氛圍,營造的相當成功,只希望觀眾能體會影片裡深長的警世意味,而不是陷入驚悚電影中的懸疑樂趣。

南藝動畫所的五部作品,簡潔而迷人,深邃而感人,對於其他學校的創作團隊來說,這五部作品不只是競賽的對象,更是觀摩的夥伴。故事說的簡單,卻有深度,這是重要的,而作品更需要一種創作的態度,它才會顯的美好而動人,正如《「我說啊,」我說。》和《Size 6》,從尋常的個人私語,延伸到對於現代性與存在的辨證關係。言說成為立體的主張,愛情成為存在的見證,悲傷,不只在於影片裡角色們的處境,更在於影像外,屬於我們的身體裡。

這樣深度與高度,總認為不是因為學位高低所致,而是生命願不願意體驗的差別,至少,我曾經在義守與朝陽的影片中,看到令人感動的深度與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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