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生活在紀錄的時代」,當生活可被機械生產與紀錄之後,人類建構的世界透過影像媒介就開始有不同視角與觀點,不管是再現、後設、解構或是宣傳,生活和影像成為一種緊密且具有相當多縫隙其間的關係,而這種若有似無的緊密關係,在紀錄片的討論中更是最經常被提起論述,尤其影像的真實與虛構,攝者、被攝者和觀者之間的關係,另外在媒介批判與文化理論更趨成熟之際,紀錄片中的權力關係和真實再現等特性,更是成為紀錄片批判研究與論證的重點之一。
在本次的女導演紀錄片專題影展中,特別挑選了二十三部影片播放,並以歷史書寫、土地與人文、家庭關懷和女人情感作為四個專題的安排,在這麼多題材之中,我們首先必須了解女性導演的觀點作為本次影展的特性,以及其與男性導演觀點的不同與異質。在電影媒介發展的一百多年之間,我們觀察到男性在電影工業中的重要性,尤其當作者與資金提供者幾乎都為男性與陽性團體之時,我們很難不去聯想電影與父權社會結合的現象,尤其當電影同時作為一種傳播和文化產業之時,父權思想如何透過電影媒體持續結構強化整個社會的父權文化與認同,這在八十年代之後的女性主義研究都成為一個相當重要的課題。而這些課題除了以劇情電影作為研究對象之外,紀錄片更是最主要的研究文本,尤其在台灣的女性主義發展過程中,紀錄片也幾乎成為最重要的發展工具之一,包括女性影展十年來的籌辦,以及近幾年年輕的女性作者參與紀錄片的拍攝之中,使得更多的女性議題透過紀錄片形式呈現,並使得不同於父權社會的女性觀點藉由紀錄片形式抒發,多元化這個社會的意見和聲音,也藉由這些管道達成溝通、了解與互動的績效。
「權力結構了這個世界」,當傅柯的權力論問世之後,我們慢慢了解權力在社會建構與詮釋中所扮演的角色,對於一個以父權為中心的電影產業,女性作者要如何發出自己的聲音解構原本結構完整的父權思維,拿起攝影機說話似乎是一個最快的方式之一。加上女性作者經常面對本身父權─女性的權力模式中的受壓迫地位,因此她們在處理許多社會議題的態度上,似乎能較擺脫攝影者說話或詮釋的權力,以被攝者的角度呈現或關注被攝者週遭的環境與所面臨的問題,也使得透過影像所結構的社會文化,開始有較多元的對話空間。
尤其在本次影展以「大地之母」為專題的七部影片中,其中就有四部影片討論到原住民族群的問題,然而這四部影片雖然關心的群體類似,但是在解構原住民與漢民族之間的關係時,即可觀察出其間的差異。如果以傅柯的權力論為論述架構,首先我們在原住民與漢民族間的歷史,可以看見權力掌握在漢民族以及原住民受到統治的痕跡,一種中央的─邊緣的,主體的─次體的,權力的─無權的,主─僕關係充斥在兩個民族的權力結構之中。這樣的權力結構模式,其實和父權主義和女性主義之間的關係並無任何不同,因此當女性作者在討論到與自己處境類似的原住民議題時,多半試著以原住民的角度來呈現觀點。這樣的嘗試雖然相當誠意且善意,但是畢竟不是每一個女性作者都是原住民身分,因此探及的議題也許重要,但是否能表現出原住民自身的聲音,甚至反而在影像中強化了原住民在結構下的刻板印象,反而是個相當大且需要去小心翼翼處理的問題。例如郭珍弟導演的「清文不在家」,雖然我們可以很明顯的了解導演對於達悟族群的尊重與熱情,但是透過一位漢族導演的發言,影像中的達悟族受訪者似乎也得操起不拿手的北京話與導演對答,討論海砂屋問題、原住民青年工作問題、原住民受教育不平等問題以及達悟族人的自然天性,雖然導演保持不介入被攝者的空間與發言,並且期望在雙方的對談中發掘出漢民族與原住民間不平等且深具壓迫和剝削性格的關係,然而透過語言的轉化與翻譯的過程中,卻讓我們直接面對漢民族如何利用強勢的政治、經濟甚至語言的統治權,收編原住民的不同面向的生活,就連這個「清文不在家」的文本中,也隱隱藏匿著這層的關係,加深結構了兩者不平等的關係。
另外在張淑蘭的「面對惡靈」中,導演本身以達悟族人的身分出發,她雖然比較少討論到漢民族─原住民間的關係,但是她卻直視到傳統/群體/文化對於個人的同化─異化間的壓迫,這個部分的權力關係雖然不像男性─女性、漢民族─原住民間那麼清楚且易於批判,但是這樣同化─相異化關係的拉扯卻一直以來是人類歷史上最重要的權力關係鬥爭。張淑蘭並沒有很清楚釐清這樣的關係,但是她透過本身的醫護經驗,解構視老人為惡靈這種達悟族的傳統習慣,其實正逐漸顛覆原本結構緊密的社會文化與價值,尤其她以身為達悟族的身分發聲,似乎也正直接挑戰到深藏在這個族群中所僵固所權威的結構問題。
我們相信這個世界是由權力所結構的,因此在詮釋這個社會的種種面貌之時,權力的流動勢必成為聲音最重要的來源、干擾與接收,當女性開始拿起不同的工具創作、傳播、宣傳關於女性關心議題的同時,女性也開始逐漸掌控了發聲的權力,以及解構的權力。正如此次影展的舉辦,在不同的議題下,女性感悟再現己身的處境,透過己身特殊的觀點抒發詮釋,並以影展和座談的形式傳播宣傳,雖然無法立即解構父權社會的種種結構,但卻開始慢慢鬆動所有結構下所有細小的縫隙。另外在權力的結構模式中,也希望希望除了女性說女性的觀點之外,能有更多不同在結構下壓抑的靈魂,透過影像、聲音與紀錄的觀點,重構多元面向的社會樣貌。其實,我們不是只有一個大地之母,大地的母親啊,正以好多好多美麗的姿態,撫育陪伴著我們,這個世界。
2004年3月12日 星期五
我們生活在紀錄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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